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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同身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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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同身受

天知道姨媽出走多久了,一來就這麽猝不及防,最令人崩潰的是,她還把簡昀星的車給弄臟了。

由於很少回來住,家裏能當睡衣穿的只有寬松T恤,洗完澡出來,聽見有人在摁門鈴,蘇荔猜想應該是簡昀星回來了,便有些扭捏踱往玄關開門。

“頭發怎麽濕啦?”蘇荔訝異地接過他手裏提著的白色塑料袋。

“有點下雨。”

蘇荔連忙將抽紙遞過去:“先擦擦。”

“謝謝。”

“對不起啊剛剛。”蘇荔從未有過讓異性幫忙買衛生巾的經驗,不可避免覺得難為情,“還麻煩你去幫我買日用品。”

“沒什麽,就是我實在搞不懂種類和功能,按售貨員推薦的買了幾樣,你看看有沒有能用的。”

倒是一應俱全,日夜用的都有,見他十足坦然的模樣,蘇荔也就不太尷尬。

“很齊全,我進下洗手間。”

“嗯。”

簡昀星默默挪開視線,她身上那件長T應當是學生時代留下的,反覆水洗得有些透明,粗心大意的當事人似乎未曾意識到自己沒穿內衣,每做一個動作都讓人提心吊膽,好幾次險些走光。

蘇荔很瘦,肩胛骨透過衣料凸顯出來,胸脯卻…出人意料的飽滿……簡昀星捏了捏眉心,可能是真的太累了,註意力都跑到哪裏去了……

車上有備用的換洗衣服,簡昀星的自理能力沒什麽可讓人操心的——沐浴結束後,連玻璃上的霧氣和地上水漬都不能忍受的強迫癥。蘇荔換好衛生巾便先鉆回房間,再不躺下她就要因痛暴斃了。

生理期一旦造訪,精力自動調到省電模式。蘇荔體質不算差的,就是愛作,身體越不舒服越要吃點冰的以毒攻毒,這就導致姨媽來的第一天,下腹像被壓路機反覆碾過,非常人能夠忍受。每到這種時候她就高呼:不打算生育的女子能不能就此停經!如果可以,她立刻就與子宮簽署這份協議。

簡昀星沖完澡,過了好一會兒才進來,蘇荔在被子裏瑟縮成一團,迷迷糊糊快睡著了,感覺有什麽人在撫摸頭頂。

“喝完紅糖水再睡。”耳邊傳來輕柔的聲音。

啞著嗓音應了聲,然後動作緩慢地坐起來,每做一個動作都承受著輕微疼痛感和器官的垂墜拉扯,早知道月初的時候就不哐哐喝冰飲了。

“很疼嗎?”簡昀星擦掉她額頭的冷汗。

表情都沒力氣做了,咬著嘴唇點了下頭。

“今晚不開空調睡了。”

“開著吧,沒事。”

紅糖水見底,簡昀星自覺將空杯接過去。

蘇荔慢慢躺回被窩:“不開半夜肯定熱出一身汗,忍忍就睡著了,我以前也這樣。”

簡昀星如臨大敵地正色道:“他們說,疼著疼著失去意識,可能不是睡過去,而是暈倒。”

蘇荔都不敢笑得太猖狂,生怕刺激痛覺:“誰跟你講的?”

“……網友。”

好吧,沒想到他還去了翻那種帖子。

“真的沒事,我生命力很頑強的。”沒法兒忽視他眼裏的擔憂,蘇荔輕聲說,“那個…一會兒我挨著你睡就好了。”

“嗯,我去洗杯子。”

沒看錯的話,耳根好像紅了。

蘇荔翻身,雙腿瞪了兩下絨毯。要死,這床本來也沒多寬,兩個人擠著睡不滾到地上就不錯了,還有必要強調“挨著”兩個字嗎?

再次回到臥室的時候,蘇荔早已挪進裏面位置,讓出一半床。

她斟酌著說:“不夠睡的話——”

“我也沒辦法。”

簡昀星輕笑一聲:“不夠就躺我懷裏。”

太犯規了。

蘇荔閉上眼,不再言語,這次是真的要睡覺了!

身旁床墊一沈,空間隨之昏暗下來,不看也知道與兩人之間只剩咫尺距離。

蘇荔偷偷睜開半只眼,裝蒜都省了,正好對上那雙清淩淩望著自己的眼眸。

清淡的薰衣草皂香縈繞在鼻尖,床鋪也是同款香味,包裹著兩人身軀,拉近距離溫度上升,註視著他,蘇荔總能感嘆這張臉沒有死角。

“還好,兩個人睡也夠。”蘇荔假裝如無其事地笑。

“已經踢到床尾了。”他輕聲笑。

“為什麽嘆氣?”

“覺得抱歉,不能跟你感同身受。”

蘇荔哭笑不得:“你要是能感同身受就出大事了。”

簡昀星一直是叫人猜不透的存在,就比如他此刻輕手輕腳將自己攬進懷裏,不過是履行方才的諾言,可是心跳聲為什麽打起了架。

鼻尖離胸膛只有幾厘米的距離,一呼一吸都是他身上清冽的味道,腦袋只剩下暈乎乎。

“臥室是打通書房改建過的,所以房間很大床很小,以前我和盛迎睡也沒這麽擠啊,簡昀星是你太長了。”蘇荔一緊張就容易話多。

察覺字裏行間略有歧義,她尷尬地一吐舌,正準備翻身。

“方便的話,可以親嗎?”正人君子到仿佛在提什麽合理的要求。

這時候?被他看得眼熱,蘇荔緊張地深吸一口氣:“為什麽?”

“轉移註意力。”

“嗯,什——”麽意思。

簡昀星一秒都等不及似的俯身吻下來。

從關燈那一刻就想這麽幹了,生理期到來使她的容顏變得蒼白,唯獨眼眶通紅,嘴唇一張一合在嘰裏咕嚕說些什麽,可他一句都沒聽進去。

霎那間,四周的景象消融成細碎的光點,臥室半明半昧的光線讓蘇荔瞧不清對方面龐,只隱隱約約映出輪廓。

他好像一個火爐,周身散發熱氣,蘇荔不老實地動了動腰,試圖和他靠得再近一些。

小腹貌似真的不太疼了,這難道就是他說的轉移註意力?又是從哪個網友那裏學來的嗎?

不是,誰惹他了。

蘇荔逐漸發覺自己有些應付不過來,纏綿濡濕的吻使得兩人的呼吸愈發粗重,從唇齒間洩出的嚶嚀好像讓他親得更來勁了。

最羞恥的是,身下一股暖流噴湧而出,她下意識夾緊了腿。

完蛋了。

蘇荔猛地推開簡昀星。

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:“好,好了。就到這裏。”

背過身去也是在他懷裏,蘇荔沒辦法了,努力控制著呼吸均勻,闔眼給自己催眠。

再一睜眼時,果然天光大亮。

後腰還是又酸又澀,但比昨晚好了很多,摸索了一會兒身旁,什麽都沒有,蘇荔軟綿綿下床,進浴室痛痛快快沖了個澡。

換上幹凈衣服,頓時神清氣爽,這時候才想起找簡昀星是不是晚了。

什麽時候養成肚子餓了就找簡昀星的習慣,著實費解,想著他肯定做了好吃的犒勞自己,畢竟昨天都那樣了還稀裏糊塗聽從他的話……

果不其然,趿拉拖鞋從臥室出來,一陣熟悉的食物香味撲鼻而來。

“鹹豆漿和油條?”蘇荔誇張地猛嗅起來,“不會吧不會吧,還有梅幹菜餅!”

“是該誇你的小狗鼻子好使。”

蘇荔以最快速度拆開外賣盒,顧不得別的,沿著碗邊吹氣,大口吸入,熟悉的鹹香一瞬間打開味蕾,油條是剛出鍋的,表皮酥脆,單嚼口感都很好,浸泡在鹹豆漿裏更是滿分絕配。

壞心情一掃而光,眼神都有了光彩。

嗚嗚嗚……

“媽媽!”蘇荔感動得熱淚盈眶,脫口而出。

簡昀星解打包袋的手抖了下。

“大可不必。”

“排了很久嗎?”

“沒有,錯峰買的,去的時候只有幾位老人家在店裏用餐。”

簡昀星看起來精神很好,湊過來的時候有點輕描淡寫的小嘚瑟,可能是想挨誇。

“有這麽好吃?”他問。

“你嘗嘗。”蘇荔舀起一勺底料滿滿的豆漿,送到他嘴邊。

啊,他好像有潔癖的,應該不喜歡用別人用過的餐具,這麽想著,手就被有潔癖的本人圈住,他俯下身子張嘴接下,表情看不出滿不滿意。

“吃不慣。不過你喜歡就好。”

好吧,那就是不太對胃口。

蘇荔恨恨地吞了一大口:“你太實話實說了!”

“對不起,不會說謊。”他嘴角噙著溫和的笑。

嗯哼。

蘇荔放下湯匙,撐著下巴,笑盈盈問他:“我要怎麽報答你,以身相許?哎呀,可是我們早就是一家人了可怎麽辦。”

“沒辦法就再許一次。”他隨意接話,低頭擺弄魔方。

蘇荔認出來是房間書桌放著的那只。

她居然認真思考了這個答案的切實性,沈思間隙,無意識瞥見簡昀星已經有些長的額發,不禁聯想到昨晚接吻時輕蹭的觸覺。

從結婚到現在他好像還沒惹過她生氣,又或者說,他全身上下沒有哪裏挑得出錯,包括吻技。

蘇荔偏頭去看他:“如果有機會再許一次的話,也不是不行。”

昨晚太匆忙,還沒來得及帶簡昀星參觀一下家裏,工作之後回來得少,裝修卻沒怎麽變。

“每次回家,被褥、書桌啊這些都打掃得清爽幹凈,她其實也是期盼我回家的。”

順理成章聽到那句“以後我會經常陪你回來”。

蘇荔變得心猿意馬。

時態給人不確定感,承諾更是。

不抱期待反而更容易如願,她盯著簡昀星的後腦勺,叫自己趕快停止想象。

簡昀星被另一處吸引了註意:“那面墻原來是用來記錄身高?”

“你怎麽知道?”

“有刻度,可是為什麽最高這條線才到你肩膀位置。”指尖劃過深深淺淺的刻痕,而最下面一條線才到他的膝蓋位置,對比現在發育完全的身高,“倒是長得蠻快。”

幼年的她應當很可愛吧,腦袋裏突兀地冒出這個念頭。

短暫沈默後,蘇荔說:“因為那年爸媽離婚了。”

沒想到是這個原因,簡昀星敏銳地覺察到她有難言之隱。

“你知道為什麽那根線刻得尤其深嗎?”蘇荔摸了摸斑駁的墻面,倏爾收回手,仿佛被何物刺痛。

“我爸媽離婚前撕破臉那個晚上,把家裏能砸的東西都砸了,花瓶碎片濺得到處都是,有塊碎片正好跟我剛量的身高線重合,喏就是這裏。後來我就再也沒站在這面墻前測過身高。”大概是看出簡昀星眼裏的擔憂,她笑著安慰道,“大吵一架之後家裏就徹底清靜了,花瓶雖然沒有再覆原,但還好這麽多年我沒再做噩夢。”

蘇荔沒說,她的青春期似乎也在那個時候按下了暫停鍵。

事關大人的辛秘,在那場爭吵中卻被當成搏殺對方的武器,緩緩披露到蘇荔耳中,但他們應該沒覺得多不堪,不然也不會你來我往對罵到下半夜。

他們低估了一個孩子的隱藏心事的能力,所以事後也不會來安撫蘇荔一句。

簡昀星從未經歷過這種事,一時講不出安慰的話,看著蘇荔強顏歡笑的樣子,心裏有點不是滋味,便順著她淡淡揭過。

從客廳再到房間,房子不大,正好裝下了蘇荔的前二十年。

“怎麽樣,是不是跟你家差別很大?”

蘇荔的臥室功能性很強,學習休閑一體化,她的收藏跟愛好一樣又多又雜,密密麻麻陳列在書櫃裏。

“不過跟想象中的差不多,看著很亂,其實很有條理。”

“……不像好話,用一個詞來形容呢?”

“熱熱鬧鬧。”簡昀星笑了笑,“你很念舊?墻壁上有很多照片和明信片。”

“不算念舊吧,這面墻太空了,總覺得要用來掛點什麽。”

“申城的房子你也可以看著裝飾,一直以來,應該覺得不大順眼吧,畢竟到處都是我的風格。”簡昀星刻意加重了“順眼”兩個字。

蘇荔仰起頭,瞪他:“當然啦,樣板房我可太不順眼了,回去我就重新布置。”

“不介紹一下這些照片嗎?”簡昀星主動提出來。

他對一些蘇荔穿著校服的照片感到新鮮,之前吃飯的時候聽她提過蹦極、騎行之類的經歷,於是也對她的學生時代充滿好奇,反正不會比他的再枯燥了,聽她講什麽都是有意思的。

她卻撇了撇嘴,一臉不怎麽想多說的表情:“沒有什麽典故啦,中學的時候我爸送了我一部拍立得,大部分是我和盛迎瞎拍。明信片呢是大學舍友送的,她們知道我喜歡收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,去旅行的時候就順帶給我寄點紀念品。”

“不過,我記得那部拍立得到手後不久就壞了。”蘇荔看著墻上的照片失神,掛在墻上是她最喜歡的幾張,可如今許多都褪色了。

照片上諸多面孔也如磨損般在記憶裏逐漸變得陌生,明明就才幾年不見。

她彎下腰在櫃子裏翻找:“還在欸!”

秋女士竟然沒扔掉,真是意外之喜。

拍立得連同包裝都好好存放在一角。

“我看看。”簡昀星接過。

“你會修?”

“可以試試。”

蘇荔聳聳肩,沒放心上,就算當時沒壞,放了這麽多年估計也用不了了。

她剛還在櫃子裏看到折紙星星玻璃瓶之類的玩意兒,保留到現在簡直不可置信,畢竟秋女士一向不太喜歡她收集這些亂七八糟的“廢品”。

哪知頭頂忽然傳來一聲快門。

蘇荔擡頭,眨了眨眼:“這就好了?”

壞了好幾年說修好就修好了,也太給簡昀星面子。

“沒壞,應該是開關鍵接觸不良才沒反應。”

“你剛才在拍我啊,我看看。”

蘇荔拿起相紙甩了甩,拍立得卻沒有停止出片的意思,出口又是一張相片掉落。

“拍了兩張嗎?”

好像不是這樣的。

因為蘇荔手裏那張是兩個人的合照。

教室前後排的少男少女。

女孩曲起食指應當是在男生額頭上敲了下,男生笑著抓住她手腕,兩人十分有默契地看向鏡頭,動作一並定格在相片中。

“啊,想起來了,原來是這個時候壞掉的。”蟄伏的記憶蘇醒,蘇荔恍然大悟地張大了嘴,“盛迎舉起拍立得叫我的名字,我才看了過去,好死不死班主任從後門偷摸進來,盛她急忙要把拍立得收到桌洞裏,卻不小心磕到桌角,那之後就再也開不了機了。”

“他是誰?”無法讓簡昀星忽略的一張少年面孔。

他啊。蘇荔歪頭組織了下語言。

想不到會在這樣的時刻談論起孟玨深。

“我高中三年的班長。”

“是一個很好的人。”

居然用兩句話就概括了認識的三年,蘇荔還有些感慨。

可惜孟玨深命途太坎坷,他父母在高考結束那天下午遭遇車禍,雙雙於意外中喪生。

而自那之後,蘇荔也再沒見過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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